作者 黃怡菁
「旺季時,一天有20組客人預約看房,3天內就會完租!」一方生活創辦人兼執行長洪怡芳行程滿檔,為把握時間受訪,一邊為錄製YouTube做梳化準備,一邊向《太報》記者說明「包租代管」市場的熱絡現況。
2017年底我國立法通過《租賃住宅市場發展及管理條例》(簡稱租賃專法),正式納管包租代管機制,租服業者數量持續攀升,從2022年的1235家,到2025年第一季已來到1826家,增幅約47%。
租客翻倍成長 業者迎接黃金十年
包租代管分成商業與社宅兩大類,進一步細分樣態:1.「商業包租」,業者收入來自包下再轉租出去的租金差額。2.「商業代管」,業者收入來自於房東付的代管服務費,約是租金的1成。3.「社宅包租」, 因社宅包租、轉租之間,租金不能有差額,所以業者收入來自於政府補貼方案。4.「社宅代管」業者的代管服務費,來自於政府補貼方案。
「不管我有沒有租出去,我都需要給屋主租金,所以我們賺到的是價差。」洪怡芳解釋,該團隊做的是商業型的包租服務,與屋主取得屋況差、租不出去的物件重新改造,裝修、室內設計一條龍搞定,再轉租出去,後續提供專人打掃與垃圾代收等服務。
「包租就是賺權利買斷、物件增值,以及將出租的空間規格變小,是不是單價就會提高?」洪怡芳說,該品牌才經營4年,每年服務的租客皆翻倍成長,預計2025年底會衝到1800個門牌數,因為有政府300億租金補貼的關係和政策倡導,「包租代管確實是走在起步的黃金十年!」
遭嗆「是房東挑房客」 北漂男租社宅屢碰釘
不少青年對於「一方」等同類品牌的租屋環境抱持嚮往,使得該商業模式一炮而紅,但如果想租到市價的8、9折,且坪數較大的空間,租客就會再往「社宅包租代管」找房,王先生就是其中一人。
王先生是彰化人,大學在台北市念書,搬出宿舍後即展開租屋人生,出社會繼續留在台北。為了要找到性價比高、符合預算,且合租室友都滿意的整層租屋,他自嘲已找到快「喪心病狂」,現場看屋,光是用眼睛目測地板磁磚,就能算出大概的房間大小,「估出到底有沒有符合在591上面寫的坪數。」
還有一次,他跟說好要一起租屋的室友們,在房仲帶領下前往社宅包租代管物件看房,也將申請「社宅」所須的戶籍謄本、身份證等資料給對方跑流程,卻臨時被告知房東改變心意,要租給自己認識的房客。
「那時候覺得很靠北,若繼續看房的話還有半個月可以找,但是他直接卡掉我一個禮拜時間,就變得非常趕!」王先生說,當下他簡直快得PTSD(創傷後壓力症候群)。
業務頻跳槽、仲介轉行撈錢 租服業良莠不齊
租服業快速興起,卻也陸續出現競爭者眾、專業水平不一、依賴補貼等現象值得探討。
台北市租賃住宅服務公會副理事長、崔媽媽蝸牛租屋營運長張艾玲觀察,近年確實有部分業者,抱持趁政府扶植、補助期間趕快「撈一撈」的心態,在市場插旗、佔有一席之地,例如有「業務開發」職缺祭出10萬元高薪,同時卻也有不肖業務將客戶「帶來帶去」跳到不同品牌,把服務對象當作免洗筷的狀況發生。
再來,就是部分房仲因買賣市場量縮,轉行到包租代管「度小月」。然而,「仲介」與「包租代管」服務型態完全不同,張艾玲舉例,仲介比較像是獵人,房子出租完就沒他的事;包租代管業者則是農夫,房子出租完,服務才要開始,長期耕耘才能細水長流。
以崔媽媽蝸牛租屋經營社宅包租為例,先向民間屋主承租房子簽訂3年租約,再以二房東的角色,轉租給弱勢民眾並管理租約,內容包含代收代繳租金、居住關懷訪視、糾紛諮詢、修繕處理、協助申請居家安全相關保險等。
業者零社工專業 「挑肥揀瘦」排擠弱勢族群
熟悉住宅政策的崔媽媽基金會執行長呂秉怡表示,租屋市場普遍有「挑肥揀瘦」的問題存在,特別是近兩年基金會觀察到,部分業者對弱勢房客越來越不友善,社宅包租代管租期可達1至3年,但業者跟房東擔心房客欠租,或房客「不好處理」,所以將合約限縮至1年,「甚至會訂不合理的條款,例如要有連帶保證人。」
呂秉怡說,也有業者缺乏社工服務背景,會技術性「挑房客」,規避有社宅需求的承租人。《住宅法》第4條,保障12類族群的居住權利,包括中低收入戶、未滿25歲青年、未成年子女3人以上的家庭、65歲以上的老人等,「有業者會將年輕人比例盡量衝高,挑合法又比較好面對的租客,藉由技術性方式與理由,將獨居老人、精神障礙者或受家暴者排除在外。」
張艾玲也提及,如果業者抱持想「賺快錢」的心態投入該行,只是為了成交而成交,沒有考慮到後續管理,篩選房客的標準可能就會是誰先付定金就選誰,「反正我先成交再說。」
「若抽掉政府奶水補助」 租服業2/3恐遭淘汰
張艾玲認為,租服業市場百花齊放的同時,也正進入市場的「擾動期」,若業者沒有累積足夠的續租率、品牌信譽,「當政府的資源拿掉以後,還能不能繼續存活?我覺得這才會是重點。」畢竟業界中,做了2、3年就收掉或重換品牌也大有人在。
呂秉怡表示,前總統蔡英文任內想認真推動社宅政策,曾經下了軍狀令,社會住宅包租代管「KPI就要達到8萬戶」,於是內政部國土署有使命必達的壓力,先將心力放在開發、媒合的量數必須達標,比較可惜的是,後續「代管」品質的好壞?就先放一邊,在市場規模越做越大,但沒有好的風險控管或稽查,「坦白說,如果抽掉政府補貼資源『奶水』,現在蓬勃發展快速的業者,應該會死掉三分之二以上吧!」
近期已有知名的包租代管集團宣示,目標2026年提出首次公開募股(IPO)申請、計畫在2027年掛牌上市。如何避免國家住宅政策歪樓走向高度資本化發展?呂秉怡表示,不便針對單一品牌評論,但確實值得深思國家300億租金補貼、包租代管等政策上路後,為何居住成本反而更加高昂?
「特別是雙北租屋,會感受到這幾年漲租的幅度非常可怕、驚人!而且租客選擇不要的話,後面一堆房客跟著就跟上來了!」呂秉怡說,由於國家對於高房價問題束手無策,無法大力打房、真正的社宅興建進度緩不濟急,退而求其次就是「當聖誕老公公」以300億租金補貼、社會住宅包租代管補貼等政策大撒幣。
「但必須說,社會住宅包租代管,是成本非常昂貴的工具!」呂秉怡與關心居住正義的政策倡議團體估算發現,1戶社會住宅包租代管成本,相當於2.2戶租金補貼成本,「政策給了豐厚的資源,就應該用在協助弱勢,但如果做出來的效果和服務對象,跟300億租金補貼政策一樣,那幹嘛花這麼多錢?」
呂秉怡認為,居住正義一路走來,似乎是一場模糊仗,接下來應該認清政策初衷「到底是要協助弱勢的居住福利?還是僅停留在扶植業者發展?這兩個曲徑完全不同。」
他說,如果政策重心是產業輔導,政府在市場還沒成熟前給予補貼,協助業者前期有生存和組織發展能力,但後續就應研擬出明確的轉軌和「落日條款」機制,否則補貼就會像無底洞,錢撒下去,卻沒有照顧到真正有需求的人。
包租代管社宅將邁向第五期計畫,目標年增2萬戶有效契約數媒合,規模勢必將擴大辦理。如何納入有效的風險控管與規範、避免政策發展違背居住正義本意?對此,內政部國土署以近期業務繁忙為由婉拒受訪。
